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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妈妈是一朵花

时间:2024-10-22 09:22:10    作者:龚学明    来源:搜狐    浏览:
 
龚学明,江苏昆山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被誉为“中国亲情诗现代主义写作第一人”。曾获第二届、第三届《海燕》诗歌奖,第十二届《上海文学》诗歌奖,2022年度全国十佳诗人奖,新华报业传媒集团优秀编辑奖,南京大学新诗研究所等授予的“中国新归来诗人代表诗人奖”等奖项。获国家新闻出版署颁发的资深新闻工作者荣誉证书,获全国晚报和江苏省好新闻一等奖多次。
现为扬子晚报《诗风》诗刊主编,高级记者,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发表新闻作品、诗歌、散文诗、散文、小小说、报告文学等上万篇(首)。

已出版个人诗集《河水及人》《冰痕》《爸爸谣》《月光村庄的妈妈》、散文集《艺术创造人生》、随笔集《上海有梦》等。
 
1. 我的妈妈是一朵花


张浦是一棵树,我的妈妈
是树上最美的花
 
长出来,在孕育没有完成之时
时间的子宫被时间催促
带着久听的歌声
到世间走一遭的使命
 
在张浦镇一根树枝的南梢头
枝桠间的一股力:“计”的家族
在河水之东
红白艺术都是泪水
 
来——
比桃花更亮的桃花
比梨花更湿的梨花
不要说岀来(一开口就漏掉比喻)
 
不是凡间的花能靠近
妈妈是花中之花,是所有花色的相加,所有的芳香
按比例天然混合
 
所以要亲近,这朵叫妈妈的花
 
妈妈打开一段人世
照亮一间屋子和半个天空
在基因中听命并复制
 
聪明的花朵在绝望中找到
爱的突破口
——她如此努力:以鲜艳
生动的身世,笑着的形象
 
向上,不放弃白天
有悲伤的人走过,必以安慰
向下,在黑暗的夜晚
收回自我,也有疲惫
 
她的歌唱刺痛春天
雨水是忏悔中的忏悔
 
许多个日子就是一天
妈妈遇到爸爸
一朵花生出新的花朵
这样辛苦,但不知为了什么
 
不要离开张浦
不能离开张浦
一棵树的名字:从无到有,从有到无
 
花朵的心已收紧
妈妈时日无多,而沉着冷静
她沉睡,像一朵花
 
在飞扬中做着回家的梦
 

想像妈妈的一天
——写在2020年母亲节


这是此生第二次写母亲节
20岁为妈妈写的小诗刊出
从此诗的泉水不竭于今
而今天当我再写母亲节
她是否知道这个她的节日
 
清晨五时许,鸟鸣稀疏
光线苏醒,妈妈的记忆开始:
昨晚会否是一个安静之夜
谁也不能确定
而六时,她必定要给自己
打针
——如此被迫
那些白天必须进食的糖
需要在时间中安静
 
二十多年了,更早一些
妈妈的身体像船摆脱了岸
在衰老的河流中颠簸
她的快人快语
被老人斑劫持:从早晨
到晚上,她时常陷于沉默;
爱唱民乐和爱劳动的她
在我的诗中进入记忆
她偶有埋怨
 
下午四时半,妈妈热饭烧菜
一个人的晚餐清冷
她会在此刻记起父亲
孤独和泪水一次次不愿下咽
在下一个晚餐中
重演
 
今天的此刻,我在秦淮河边彳亍
傍晚的光依旧充沛
树叶镀亮——节日是神圣的
而构树的红果子已落
玩耍的孩子归家,声音消匿:
我与妈妈有300公里的距离
只能想像
无以伺候
 
这一天,谁都知道结局。
接下来,她会到楼下
和闲坐的老姐妹们说说话
像相互安慰
也是在等待夜的来临
爱和恨
牵挂和忘记,都在模糊......
(重要的都在不重要了)

 
宁静的时光


我和妈妈在一起
妈妈的眼睛里全是喜悦
妈妈有说不完的话
在这宁静的时光里
我静静地聆听
 
妈妈回忆,她轻轻啜泣
她的回忆里也有快乐
那些过往的小事情
都比黄金珍贵;而最珍贵的
是现在——
现在已成为新的回忆
比黄金的珍贵珍贵
 
这宁静的时光
不会卷起我的波澜
我不可能像年少时无知的埋怨
不会像在远方时激动
妈妈递来苹果,小面包
电蚊香,她的关怀有限
我是她永远的孩子
 
妈妈,我们接受
妈妈清楚母子的身份有限
但她珍惜眼前的家。
我们都愿意让时间软下来
当她离去
当我远行
好让天空代替子宫
让时间保持喜悦又宁静
 

妈妈的花园


这里的花是紫色的
小个子的妈妈
穿着洁白的衣裳
她努力唱歌
让花儿温暖
 
顺着梦的阶梯
雾一样的物质不是雾
它们萦绕,被阳光镀亮
小个子的妈妈
脚步飞快
她不在劳作
跳出世俗的包围圈
 
她让花园真实
让生活有点美感
一匹马
是一个青年
带来贪穷的浪漫
神的孩子的模样
 
可爱的蜜蜂带走
石头的秘密
它们与黄金一样坚硬
花粉中的翅膀唤作

紫色的花瓣,白色的
笑容,带走了船
 

雪宝


雪的光映照人间
一年中难得的景致
就象一世中只一个妈妈
 
漫天飞舞的雪,在改写
自然的馈赠;如果苦难也为必须
冬天的漫长和广大
需要克制:雪是外在的
欢乐,赐予信心
匆忙而坚定
 
雪宝是我妈妈的名字
她出生于火热的八月:外公
性情冷峻,对冷中之美痴迷;
妈妈是他们的第一个女儿
生活不易
外公外婆有诗人的悲悯
 
妈妈,热情如火,清纯似水
一辈子的雪不时融化
时间的泪水由多而少
一个冬天的名字,暗喻
路上高高低低,视野荒芜
她填不平突兀的事故,我
眼见她两眼茫茫,惊慌无助
 
今天,我爱雪
我爱妈妈:我容忍纷纷扬扬
像妈妈的晚年在唠叨
多么亲切,弥足珍贵
 

从谷到秧有泥土的疼痛


早春薄雾四起
阳光劝退后,妈妈显身
她的喜悦在生长
稚嫩是绿色的,柔和而明亮
 
我年轻的妈妈在一年之始
已经忙碌,感觉到了日子的光
也在增多:
她精选出一颗颗谷粒的饱满
在清水中浸泡出裂开的意愿
乌黑而细腻的泥土平整,潮湿
像爱的子宫
期待甜蜜声音的着落
 
从谷到秧有泥土的疼痛
吮吸白天的快乐和月光的忧郁
妈妈的呵护,期待
伴着天地灵气中的血液
催生某种不可知的降临:
它们顺着自然的意愿
按照先祖的指令,生生不息
 
现在,我和秧苗都是孩子
妈妈的手指柔软
眼神偶尔迷离:秧苗如儿,儿如秧苗
当我降生,妈妈已忘了疼痛
她想着的春天布满暖风
她看到树枝伸向远处,像
一条隐秘的路属于时间,属于
亲生的孩子
 

插秧歌


天气暖,满眼绿
燕子成群,呢喃翻飞中
阳光照出水的温度
田中的赤脚露出藕白
 
妈妈和妈妈们都弯腰
一声不吭往后退
手插的秧苗放心交给泥土
她们知道怎样让苗儿舒适
 
一棵秧苗,一片心思
留下妈妈的希冀,善良眼神
未来的日子驻守一方天地
出生不选择,生长靠努力
 
妈妈的汗水滴在硕大的镜面上
照出年轻的脸中年的脸衰老的
脸一遍遍通红
妈妈们裸露的小腿早已黝黑
 
泾上村的土地伸向远处不停歇
红花草肥沃在水中消失
妈妈年轻的腰中年的腰衰老的
腰,弯的骨头和血肉疼痛
 
年年燕子飞,血缘在延续
天气暖,满眼绿
插秧的妈妈多辛苦
我妈妈的歌声让笑像燕子返回
 

从棉花到身上的衣服


妈妈种下愿望,她总想
实现:为此,付出的辛苦
漫长
 
洁白的棉花像摸不着的云朵
下凡,就是告诉人
愿望大一点不要紧,妈妈
有一颗比棉花更纯洁的心
 
穷人想到的事情自己完成
她要给我们做最好看的衣裳
知道从棉花成为衣服
是无数个夜晚的过程
她惦记白天的光,忽略黑暗
 
亲手摘的棉花
在吱呀的纺车上吐成细细的线
将美好的想像染成五颜六色
用时间的梭子把一个又一个晚上
织成平展的布
妈妈亲自剪裁对儿女的爱
缝制成合身的幸福披在
蹦蹦跳跳的身上
 
累了,妈妈一个人哭
困了,唱支江南民歌的旋律
捆走悲观;
妈妈是一个庞大的工厂
小小的身体指挥
爱,坚强,生存意志,智慧
过滤贫穷,疲劳,病痛
生产出白棉花,细棉线,厚的粗布,美的
衣裳,儿女的温暖
 
我不知道妈妈
是怎样坚持下来的
(一日复一日,劳动持家急匆匆)
她生命的机器在早早磨损
这苦命的工厂,叫妈妈,只她
一个人;只她,一双手
 

除夕夜听妈妈唱《十八相送》


当妈妈唱到“梁兄”
我的心咯噔了一下
从妈妈投入而传神的笑脸
我看到窗外黑夜中的爸爸
 
这是个古老的传说:
祝英台爱上梁山伯,隐喻再隐喻
十八里相送,他似懂非懂;
这是个渐远的故事:
妈妈爱上了到镇上读书的爸爸
20岁的她嫁给了一个穷书生
 
他们幸福生活了五十年
日子清贫,而自由相恋的爱深厚
活泼的妈妈一唱再唱“梁兄”
清瘦的“梁兄”啊
总是默默地听,无声地笑
从青春直到年老,亲情已透明如一
 
而生命终究如蝴蝶:爸爸的羽翅飞远
他的爱收拢,他的恨神秘无解
他像闪电在闪电中消失
她的泪水在江河中孤独
我们在不可或缺中参与,一次
生离死别的演出
(相送十八里又十八里,直到迷失方向)
 
两年,妈妈的越剧喑哑
时间的丝线反复轻抚情节的伤口;
除夕,我们刚祭祀了爸爸和先祖
“他的影子又轻轻闪过”
今夜,妈妈对着爸爸再唱“梁兄”
我们都愿意平静和欢喜:他已
 
走进熟悉的声调,在妈妈的丝绸中
安坐

 
我爸爸妈妈的名字是两个意象


妈妈的雪在泥土上
一天天融化……爸爸的云
飘离人间,在天穹深处
 
这旷世的爱就是一次设置
皆白。在一个月光的夜晚
从虚无中
相约,先后下降
 
他们纯洁的灵魂,被白色
浸染的善良,相互的
热烈……他们不可能完全一样:
妈妈湿润的泪水
爸爸沉默后飘逸,冷峻
 
我爸爸妈妈的名字是两个意象
有过的不和谐他修改
当吉祥的云朵先行飘远
离开一个完整的传说
妈妈:这雪中之雪,雪中之宝,她
感到突然,剩下的一半身体
越来越少,瘦小而轻软
 
我惦记着妈妈的孤单:
离人世渐远,距天空渐近。
一粒雪,一个家的无助
唯爸爸在等候——但我不
知道他的心情——这时而的
白云,时而的乌云。
 
(梁溪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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